當地時間2月7日，美國總統拜登在國會發表一年一度的國情咨文演講，并花了大量篇幅，對過去兩年執政成績進行總結。美媒普遍認為，這次演講基調樂觀，甚至被視作拜登“非正式”的競選宣言。

然而，這次演講卻被各種爭議所籠罩。先是4年來首次取得眾議院的共和黨議員噓聲不斷，又有“流浪氣球”事件引發全美關注。面臨“跛腳”的拜登政府，在處理中美關系問題上還有多少空間？觀察者網專訪外交學院國際關系研究所教授李海東，解讀此次事件。

【采訪/觀察者網 郭涵】

觀察者網：您如何評價拜登這次國情咨文演講的總基調？CNN認為是“不加掩飾的樂觀”，似乎與拜登去年的表現不太一樣。但另一方面，美媒民調顯示，六成民眾認為拜登兩年來沒有做出多少成績，對他的表現并不滿意。

李海東：這次演講的基調很明顯，就是拜登給美國民眾畫餅，強調在他的領導下，美國將會在醫保、控槍、族裔矛盾等等公眾關注的核心議題上，迎接一個光明的未來。第二，盡管拜登沒有明確表態要參選連任，但通過對過去兩年執政一系列作為的自我表揚，演講傳遞出非常濃厚的、意圖為參選下一屆總統做鋪墊的意味。美國民眾并不必然感受得到這些成就，但至少拜登傳遞出一個清晰的信息，即他過去兩年做的很好，繼續選他當下屆總統，美國會有更光明的未來。

此外，演講還透露出，未來美國在處理國際事務時將更富沖突性。在外交事務的部分，演講重點強調了與俄羅斯和中國的競爭，體現了拜登政府在下一階段處理外交事務時的主基調。演講中傳遞的信息，是讓世界相信美國發起的大國競爭會是合理的。但據我觀察，美國語境下的競爭，等同于沖突。拜登試圖在他本屆任期剩下的時間，以及可能的、未來第二個四年的任內，在外交事務方面制造沖突、尋求沖突甚至擴大沖突。這非常符合美國外交的風格，也體現出拜登作為一個傳統美國領導人的風格。

觀察者網：本次演講中出現戲劇性一幕：當拜登不點名地批評有共和黨人刻意阻礙提高債務上限的談判時，現場共和黨議員噓聲大作。得到特朗普支持的右翼共和黨女議員泰勒·馬喬麗·格林，當眾喊話拜登是“騙子”。上一次有議員在總統發表國情咨文演講期間做出不敬行為，還是在2009年。而那位喊話奧巴馬是騙子的共和黨議員，事后遭受了正式斥責。如今，美國上下卻對格林的行為見怪不怪，這是否反映出美國兩黨政治正朝向越來越極化的方向發展？

李海東：對，美國政治的極化是一個不可逆的趨勢。不論是誰擔任總統、國會議員，政治分裂只會進一步加深，不會緩解。所以拜登的國情咨文演講如果說還有一個基調，就是表面談兩黨合作，實際將他執政中的失敗歸咎于共和黨，成功則歸于自身。這是很典型的推責操作。不僅是拜登，共和黨人，比如特朗普在位時也是這么做的。

所以，接下來不論誰當選總統，發表國情咨文演講也好，實際處理事務時也好，都不可避免地會采取這種操作。將政治決策實施過程中那些成就不明顯，或帶來悲劇性后果的原因歸咎于對立黨派，而將自己施政過程中有良好反應的那些政策，歸功于自身。這是我們通常所說的，政治深度分裂乃至極化的一個表征。當然，也是拜登出于自身的政治雄心，為了接下來準備明年選舉進行的自我推銷或者鋪墊。

共和黨眾議員格林（中）公開喊話打斷拜登演講

觀察者網：今年1月，美國國債已突破31.4萬億美元的上限。外界十分關注兩黨就提高債務上限問題能否達成妥協。這次拜登在演講期間，共和黨籍新任眾議院議長凱文·麥卡錫就在他身后上。美媒稱，拜登和麥卡錫圍繞提高債務上限的問題，遠未能達成一致。您對這個問題有什么預測？

李海東：如果今年6月美國無法提高債務上限，美國在全球經濟中的信譽，尤其是美元的信譽，會極大受損。如果各國都對美元失去信心，美國在全球經濟中的信譽及領導力、主導力，乃至于全球以美元為基礎的交易活動，都將會受損。而美國賴以維系其霸權的金融霸權這根支柱，不說崩潰，至少也要面臨實質性的衰退。這是美國自身承受不了的代價。

我個人的觀察是，到提升債務上限最終截至日期之前，國會兩黨在相互撕扯中，最后應該還是會談出一個結果，通常是提高債務上限?，F在債務違約已經成為一個高度政治化的議題。雙方談判的目的，主要是向美國公眾，以及那些投資美國的企業和國家傳遞一個重要信息：美國現有的經濟問題是兩黨對立造成的。民主黨說是共和黨人的錯，共和黨人指責是民主黨的錯。那么，到底美國作為一個整體，在其自身的經濟體系與全球經濟體系尤其是金融體系中，是負責任還是不負責任呢？毫無疑問，客觀地看，美國其實是不負責任的。但美國的政客卻在玩弄一個游戲，將這個悲劇性結局的責任推給對方。

所以美國現在的問題，某種程度上主要倒不是出在經濟上，而是出在政治上。這種腐敗、衰退與紊亂導致其經濟上，尤其是對包括債務上限在內的一系列問題的處理捉襟見肘，甚至可以說非常慘淡乃至失敗。

觀察者網：去年拜登發表國情咨文演講，剛好是在俄烏沖突爆發六天后。當時他在演講中花了大量的篇幅談這一話題?？山衲甑难葜v中，談論俄烏沖突加起來不超過兩分鐘，拜登也沒有給出繼續援助烏克蘭的具體承諾。這樣的變化背后反映了什么？

李海東：拜登做這個旨在自我推銷的演講前很清楚，美國民眾對本國國內問題的關注，遠遠超過對國際外交問題的關注。去年拜登沒什么選舉壓力，他可以花很多時間談外交議題，但今年有選舉壓力了，馬上就要進入選舉周期。所以拜登的整個演講是著眼于要讓美國民眾對他有更多信心的考慮，來設計其內容。這也實際上表明，如今的美國民眾對俄烏沖突的議題興趣索然。拜登的演講，大部分都是在談內政問題，他試圖打動的觀眾是美國國內選民，而不是外國政府或者美國國內關注國際事務的精英，這一點是很清楚的。

接下來，俄烏沖突一定會成為拜登在明年選舉期間，一個重要的外交議題。

觀察者網：前幾天美媒和國會議員大力渲染的“中國氣球”事件，拜登在國情咨文演講中幾乎沒有提。您怎么看待這樣的反差？

李海東：應該說，在這個問題的處理上，體現了拜登作為政客的老練。在發表國情咨文演講前夕，美方開始炒作“流浪氣球”事件，該事件順勢凸顯了這份演講中涉華部分的議題。對于這個事件產生的時間點，以及發表國情咨文的時間點，我個人認為美方，至少拜登的團隊應該是有協調的。雖然演講中只是一筆帶過地提及，但前期的鋪墊以及演講中的話語，無一不表明美國在對華政策上要更顯得“露出牙齒”的形象。

所以“流浪氣球”事件中拜登的做法，實際上反映了美國政策精英群體對外交事務的核心關注，這不必然是美國公眾愿意關注的議題。拜登沒有大篇幅談這個議題，并不表明事件不重要，畢竟前期產生了強烈的轟動效果。這也凸顯了美國政策精英與民眾之間在關注議題上的重大分歧。

觀察者網：可否這樣理解，鑒于共和黨人一直在就“處理‘流浪氣球’”的方式手段上對拜登政府窮追猛打，他在演講中低調談論這起事件也是為了避免事態進一步發酵？

李海東：這次事件不可能不發酵。我個人的觀察，拜登在這個議題上可能跟共和黨有高度默契，而不是存在嚴重分歧。這個議題是美方近期和未來一段時間里，炒作對華更強硬態度合理性的關鍵論據之一。所以拜登團隊跟共和黨相互撕扯，抨擊對方的對華姿態更軟弱，這種政治伎倆很滑稽。實際會導致拜登和共和黨在對華立場上比賽強硬。

拜登在國情咨文演講中聲稱，對華競爭但不尋求沖突

觀察者網：您認為美方還會繼續炒作與利用“流浪氣球”事件？

李海東：這一點是必然的，因為目前相當數量的國際輿論對中國有比較積極印象，美方試圖抓住一切機會，要把中國負責任的國際形象給壓下去。在輿論上，政治宣傳層面，美方會最大化炒作、利用這個議題。再加上美國國內當前的政治氛圍，拜登在該問題上要息事寧人，我相信這不是他的意圖；即便是，他想做也做不到。

觀察者網：因為“流浪氣球”事件，美方推遲了布林肯國務卿訪華的計劃。前美國外交官傅立民批評美國政府此舉“非?？杀?rdquo;。您怎么看近期美方對于改善中美關系的誠意？

李海東：我認為美方基本沒有誠意改善中美關系，布林肯推遲訪華也好，將來取消訪華也好，這種選擇符合當前拜登團隊與國會的傾向。布林肯說要來訪華，可自去年11月到今年2月5日之間，美國在對華政策上采取了多少有沖突性的，沒有底線的，具有破壞性的行動？美方在布林肯訪華成行前選擇打掉氣球，很明顯是故意為之。這就意味著對拜登政府來說，布林肯訪華的實際意義不大。

換言之，布林肯訪華，只是想給區域內其它國家傳遞一個美方想負責任處理中美關系的虛假意圖。但實際上，美方是想推動區域內國家與美強化協調與合作，以更有力地使其參與到美方挑起的與中國沖突中去這樣一個政策。

所以對于美國當前和中方交流的意圖和未來的規劃，我個人持非常大的保留意見。我不太相信美國當前在對華政策上有誠意與中方相向而行。美方對“流浪氣球”事件的炒作，以及美國國會最新的動作，都表明美國在對華政策中根本不會嚴肅考慮中方的利益和感受，而更多是如何拉攏其它國家與美國一起，讓中國在全球的影響力與實力邊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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